一条流光的隧道中,一枚七彩的气泡包裹着六人穿梭其中,四周的场景就仿若是被无限拉伸延长的彩色影像。在这种超高速超远距离的空间移动下,即便有气泡的保护,依旧能感受到强烈的眩晕感和撕裂感。大家相继醒来,可是他们脸上平静的阴霾让小凡有些无所适从。
原来,大家都已经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了,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没有任何埋怨,现在绝对不是因为这点小事耍任性的时候,传送的前方到底有什么在等待他们还尚未可知,那里未必就是另一片世外桃源。
握了握躺在双膝之上的黑剑,略微感到了一些安心。沐沐靠在自己的背上,把头深深的埋了进去,手环在腰上,不言不语,就这样分担着彼此的不安。王磊与王淼适应性比其他人更强,原地冥想打坐了起来,不过比起眉头紧皱面色略有痛苦的王磊,王淼的表情显得明显更加凝重许多。叶祈抱着还没有醒来的阿舞,意识却似乎飘荡去了远方。小艾在小凡的怀里一动不动,只让人以为它兴许也睡着了。
爷爷让他们逃离村子,更确切地说是逃离小凡情同手足的兄弟,刘魁。这里面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爷爷根本没有向他提起过,但是在那场战斗中他唯一能明白的就是,刘魁的军队和当初王家族人的失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最尊敬的兄长,竟然很有可能是害死自己恋人母亲的凶手,这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一道裂痕,很细微,却很致命。这让他没有办法再去好好思考接下来自己该做的事,要不顾一切地变强,在那之后呢?难道凭借暴力就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吗,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小凡的内心不断动摇着的时候,气泡前进的最前方出现了断点,在那里映射出如镜面一般的景象,似乎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庞大森林。粗略扫去,没有任何魔物的踪迹,山清水秀,万物共生,这让紧张的众人不禁舒了口气。
气泡撞上了镜面,黑剑上光华一闪而逝。气泡滞留了短短的一息便直接穿透而过,出现在了外界。但是问题来了,就跟众人看到的视角一样,他们出现在了能把森林全景揽入眼中的高度。气泡似乎依旧能受到重力的牵引,装着六人加一团毛球的重量,笔直坠落,当中还有好奇的鸟类飞过来刮蹭几下,导致方向不断改变。气泡旋转着,就像是被启动了的洗衣机,里面的小人就是衣物,不断滚动翻腾,左来一下,右来一下,平衡感再好的人都得在这种情况下恶心呕吐。
气泡落地,在爆散的同时对全员施加了一个缓冲保护的术式,这才没有出现任何的伤亡,仅剩的反胃感也被他们凭着意志活生生憋回去了。从最初的冲击中恢复了过来,略做调整,全员警戒着四周。
小凡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处于一片湖泽的空阔岸边。湖泽紧挨着一大块山壁,山壁上方则是挂着一抹瀑布。轰隆隆的水流裹挟着水汽从高空飞流直下,纵身跃入湖中,激起雾气层层。细看之下,这雾气中蕴含着五颜六色的微光,竟然是,在村子里都没什么人见过的元素精灵,可见这片森林究竟是多么的与世无争,同时也表明了这片区域灵气浓度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视野范围内可见的树木皆有数丈高,其周围同样环绕着点点微光。粗壮的躯干,茂盛的枝叶,彼此之间又似乎存在着某种默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使得阳光可以从它们的指缝和间隙中洒下,驱散了大森林本应有的阴森可怖感。
阳光铺洒出的路径,延伸向未知的远方,给人一种只要顺着去走就能到达森林主人小屋的奇妙感。
然而,现在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了,就在小凡他们坠落下来的这段时间,已经吸引了这片森林大量的灵兽。
天空中,树林中,山壁上,湖泊中,都能感受到强烈的生命反应,各个方向都能听到野兽的呼吸声和窸窸窣窣的刮擦声。
麋鹿,羚羊,刺猬,形形色色形似的灵兽围拢过来,好奇地探出脑袋来打量他们。虽然一行人未必被视作猎物,但是这些灵兽们的灵级累加起来足以达到灭杀他们的地步,天知道在灵兽们厌倦之后会对他们这些外来客做出怎样的裁决。
“吼!”
震颤耳膜的吼叫声从上方传来,抬头看去,山壁上不知何时屹立着一头雄狮,英武非凡,迎着阳光,咆哮震天。其浑身赤红一片,健硕的四肢将山壁踩踏得一阵晃动,脖子上一圈宛如火焰一般燃烧着的金色鬃毛,使得它看上去如同太阳的化身。
震动感一直传递到小凡他们的脚下,可见其躯体内究竟蕴含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灵兽们在它的威压下,显露出了明显的敬畏,却没有就此退走,更没有臣服之意,这让小凡的内心微微一沉。如果这头红狮是此地的领主,那么自己一行人只要将其打倒,兽群自然会散去。可惜就眼下的情况来看,红狮虽强,只凭一吼就可慑服兽群,但同样作为入侵者的它,恐怕没有支配此地兽群的能力。
...
一般来说,强大到一定程度的灵兽,会被尊称为兽王。它们拥有各自的领地,互不侵犯,但是一旦对方越过界限,那就将被视作挑衅,势必引发一场血战,直到其中一方倒下为止,而败亡的一方的领土自然也会被胜利的一方吞并。这说起来很像人类世界的战争,但是兽王们更崇尚个体的暴力,不会殃及无辜,相反它们更乐意庇护领土内的一切生灵,是受人尊敬的存在。
拥有强大力量的异类都会被视为威胁,而排除威胁则是人类的天性。历史上不乏有人族讨伐传说级神兽的记载,虽然用了笔墨大肆渲染恶兽的残暴不仁与勇者为民除害的光辉正义,但事实上越是强大的灵兽越是死宅在自己的领土里,根本不可能主动地对人类世界造成破坏,所以说这种讨伐本就缺少其正当性。
然而不管是出于畏惧也好,名誉金钱也好,还是把它们当作试炼石也好,人类对于兽类的迫害从未停止过,却从未引起过兽潮报复性袭击人类城市或者村落的悲剧,不过这样的现象本身也很难说不是一个悲剧。
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到那一天,魔王降临。在魔气的侵染下,兽类的杀戮本能被无限放大,可以说死在魔界本土魔兽爪牙下的人族只占被狂化的兽王们虐杀的一成。
在那之后,几乎所有的人族都将兽族视为敌人,哪怕是在小凡与世隔绝的故乡,人们也依旧深深畏惧着居住在外围的灵兽们。
...
兽群明显起了一些骚动,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弥漫开来,几欲冻结小凡一行人的血液,但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寒气,而是名为杀戮的气息。
林间漫步走出一头约莫有一人高的大虎,白色的毛皮上满是黑色的纹路,尤其是它额前的王字,配合着它不怒自威的虎脸,彰显着王者的霸气。
“嗷!”
白虎仰天长啸,似是对红狮的挑衅予以回应。一狮一虎,一高一低,就这样对峙着,它们目光擦出的火花,让人避之不及。
“看来这家伙就是这里的领主了,趁它们自顾不暇,先溜为妙。”
众人互相对了对眼神,达成了共识,开始向着树林的一侧缓步退走,同时仔细观察着两尊兽王的动向,直到退得足够远了,众人才松了口气。
叶祈已经在之前的调整中把水手服脱了下来,环在了腰上,头发也一并盘了起来,完成了变装。背后装在盒子里的大弓进行了一番组装与调试,达到了可以进行战斗的程度。可惜的是为了轻便,盒子以及其中的调整工具被暂时遗弃在了岸边,眼镜则是和平时一样塞进了沟里。祈的气力在一群人中并不算高,一直抱着阿舞会严重影响她的行动能力,所以她把缠在身上的一部分绷带解了下来,用于将阿舞固定在沐沐的背上。
小凡有幸得到了一段带有少女体香的绷带,可还不给他好好闻上一闻的机会,就不得不在沐沐的注视下,将小艾缠在了自己腹部前,再用外衣遮掩。这里是人最柔软也是最容易下意识去保护的位置,虽然会影响他的动作,但是小凡不想让小艾受伤。
完成了人员配置的更新后,大部队重新开始了移动。为了避免吸引高空中飞禽的注意力,没有选择在视野开阔的树顶上腾挪,而是相反,尽量在昏暗的树荫下摸索前行。
叶祈作为射手,理应有作为全队耳目的职责。但当她打算一个人去到上方独自探视野的时候,却被小凡拦了下来。因为一旦分开,如果出现任何意料外的情况,很难及时进行支援。
“叶子,现在是特殊时期,安全第一。”
“我们队伍里只有你拥有远攻能力,应该反过来让我们保护你才对。”
“总之不能冒险!”
看着小凡手足无措满脸担心的样子,叶祈败下了阵来。小凡说的不无道理,由于事出突然,这个队伍的组合相当不平衡。作为大范围强力输出的灵法师阿舞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处于沉睡中,况且就算醒过来,让这么小的孩子承担责任也会让人过意不去。而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没有自然守护者的恢复能力,一个没有续航的团队,在这么一大片未知的森林里行动就已经是基本被判了死刑了。因此作为唯一拥有远攻能力的自己,就是这个队伍最宝贵的资源,让自己时刻处于安全又能支援其他成员的位置才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于是在其他成员的统一意见下,由小凡在最前方,王磊王淼在两翼,沐沐则是负责后方,彼此间散开一定距离,将叶祈保护在中间。
...
湖泽的一方始终没有传来战斗的波动,这让小凡非常在意。两头兽王相遇,总不可能是为了一起喝杯茶吧,还是说那两头仅仅气息都让人心惊的家伙还不是这一带的领主?
“莫非?那片湖泽里有古怪?”
越想觉得可能性越高,如果那里真的有什么能吸引兽王的宝物或者机缘出世,众人逃脱的几率会大上不少。至于两头兽王是伙伴的这种可能性,小凡想都不敢去想,如果兽王之间已经有了结伴的意识,至少在刚才它们就一定会先把小凡他们这群外来客解决掉。
...
“嗯?这里之前有这棵黑树吗?”
前方的道路被一棵突兀出现的黑树挡住了,虽然一路上小凡都在左顾右盼,注意力有些分散,但还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敢保证在他扭过头去前之前路径上绝对没有这棵怪树。
因为没有发现,所以就自然而然撞上去了,由于触感有些怪,还下意识抬手放上树干抓了抓。
紧接着,他的脸色大变,还不待他示意,上方的树叶丛中探出了一个大大的熊脑袋!
这次不需要他有任何动作,全员就像受惊的兔子转头就跑!
然而巨熊并没有跟预料中的一样发狂,踩着地动山摇的步伐撞碎沿途的树木追击他们,而是依旧停留在原地,用两只如同人手般的前肢扒拉在树枝上,向前推的同时硕大的熊头拼了命地在往后缩,就像是它的脑袋被卡住了一样。这原本应该是不可能的,毕竟凭它的力量轻易就能粉碎树枝,然而这荒诞的一幕又确实发生了。
它小心翼翼的样子,再加上由于久久未能脱困熊脸乱晃熊嘴开开合合的蠢笨模样,让奔跑中回头观望的小凡不由得心生怜悯,可与此同时也感受到了剧烈的违和感。
...
经历了方才的一小点刺激,大部队已经跑了起来。灵气密度越低的地方越安全,这是野外求生的基本常识,但是在缺少相应仪器设备的现在,只能选择徒步丈量区域之间灵气密度的变化。
简单来说就是从一块区域移动到另一块区域,使得体感有较大的变化,这样就能判断哪个方向的灵气密度更低。绝大多数情况下,一大片区域的灵气密度都是呈阶梯形的,从密度最高的灵气源头,再到外围边缘不断递减,但如果遇上有多个灵力源的地区,先不说去如何辨别方向,在这之前遍地行走的灵兽就会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可惜不幸的是,小凡他们在这里已经遇到了三尊兽王,也就是说这里至少存在三个灵力源,而更糟糕的是,也许可能还会有第四尊,第五尊。这样不详的预感不断浮现在众人的脑海里,但现在不知道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运气,他们这行人似乎没有引起这些兽王的兴趣。
“唳!”
就在他们抱着这种侥幸心理的时候,一声穿透云层的高鸣回旋着响彻在众人的头顶上,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小凡这才注意到一件令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事情。
一堵与天齐高的墙壁,矗立在森林的一侧!这么巨大的物体,他之前竟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发现,这实在是过于骇人了一些,这已经不是一叶障目能够解释得了的了。
而现在,靠近墙壁的云层中,正有着一只庞大无比的大鹰穿梭飞下,它展开的翅膀上,羽毛排列成似是人眼的形状,隔着此等距离遥望都让小凡有一种即将深陷其中的眩晕感。
不管是不是小凡的错觉,大鹰俯冲过来的方向,似乎正对着他们...它所掀起的风压,将生长在这片森林中坚韧不拔的树木几欲吹倒,可想而知以小凡他们的小身板,如果正面接下它的扑击,恐怕没有人能幸存下来。
...
一行人显得颇为狼狈,大鹰每次都从众人头上气势汹汹地飞过,却始终没有真正袭击过来,心态再好的人在这种戏耍下都得破口大骂。不过现在小凡他们完全是疲于奔命,就算再怎么不服也得憋着,打不过就得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只是,当他们跑了半天发现又回到了最初的湖泽时,心灵几乎接近崩溃。
“这不可能,我们应该已经特意避开这个方向了。”
王磊第一个抱头苦闷地说道,但却没有任何人去嘲笑她。虽然众人是被驱赶的猎物,但是按照他们不算多也不算少的经验,仍然可以潜移默化中调整逃窜的方向。可即便如此众人依旧回到了这里,恐怕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看来是有人故意不想让我们离开这里。”王淼看着妹妹这副神情,理智地分析道。
有某个神秘人正在幕后操纵这些兽王,虽然说起来有些天方夜谭,毕竟想让兽王们低下它们高贵的头颅俯首称臣绝非易事,更不用说这四尊兽王之强更是小凡他们生平仅见,但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眼前的诡异情况。
红狮与白虎各自趴着,似乎处于一种假寐的状态,直到小凡他们的归来,才引得它们微微抬了抬眼皮。不过红狮明显更加孤傲一些,闭上眼再没有了别的动作。而白虎则是有些按捺不住,站起了身,浑身绷紧,喉咙中发出迫人的低吼,虎口开阖间露出的雪白虎牙,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其身上散发出的杀戮气息,使得小凡他们不得不严阵以待。
黑熊挣脱了枝桠,堵死了众人的退路,三尊兽王呈犄角之势将他们包围,头顶上方更有大鹰盘旋,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这一切还未结束。
湖泽如同沸腾起来一般,咕噜咕噜翻滚个不停。最后,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声,一道庞大的水柱冲天而起,落下的水花形成了水幕,一对眸子隔着迷蒙的雾气紧紧盯着小凡一行。
此时此刻,五尊绝世兽王,将小凡一行彻底包围。
深陷此等绝境,唯有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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